屈原流放江湘,他在《涉江》中写道:
深林杳以冥冥兮,乃之所居。
山峻高以蔽日兮,下幽晦以多雨。
霰雪纷其无垠兮,云霏霏而承宇。
这也是战国时代韶山自然面貌的写照。邻近韶山的湘乡,那时人文却已相当繁盛。湘乡县城郊牛形山,发掘了一条带状大型战国墓群,从东北至西南绵延10余公里,计5000多座,除出土农耕器具、生活用品外,主要是戈、矛、剑、镞和车马器。已清理的两座中型战国墓均为二棺三椁,墓坑分别为五级、九级台阶,墓主当为卿大夫一类贵族。这说明,随着华夏族的南移,土著三苗族不断西迁,到战国,湘乡这块土地已成为楚地汉民族向西南开拓的前沿阵地。
显然,韶山也处在同样的地位(今韶山在湘潭、湘乡和宁乡交界处,其中与湘乡有50多公里的接壤,受湘乡文化影响极深)。
这种地位,到东汉时更加突出。建安二十年(215年),孙权、刘备分荆州;二十四年(219年),孙权独吞荆州。孙、刘大战,使得韶山大受影响。从东汉起,韶山的尚武精神的基础也就形成了。这种精神的大大强化,却是在毛泽东出生前后。
清咸丰二年(1852年)初夏,太平军攻占全州,乘胜入湘,湘乡大办团练;冬,太平军攻陷武昌,清廷令守孝在籍的湘乡人曾国藩为帮办湖南团练大臣,曾氏在湘中(湘潭、湘乡、韶山一带)大肆招兵买马,激发起韶山历史上空前的一次从军热潮。
这次热潮兴起的原因,与曾国藩大力提倡“忠义血性”的尚武精神有极大关系。曾国藩在咸丰四年发布的《讨粤匪檄》中,号召人们起来坚决镇压信奉“拜上帝教”的太平军,以维护封建的国家正统。曾氏的号召,起了最大作用的地方当然是他的家乡,湘乡有数万人先后参加湘军,战死沙场或病死在军中的达15625人!
韶山,这一块小小的地方,根据各姓氏族谱的不完全统计,投入湘军的也有上千人(韶山毛氏家族就有百人以上)。其中有数十人位至提督、总兵等高官。
清末,韶山受湘乡影响,掀起如此一场前所未有的从军热潮,就连韶山冲那样长期浸泡在儒的仁义、佛的博爱、舜帝听韶乐、三女升仙的平和气氛中的世外桃源,也被曾国藩鼓起了狂热激情――仅韶山毛氏家族就有上百人参军,二三十人得到封赏,其中毛有庆、毛正明、毛恩毅(道光二十六年--光绪十七年)官至提督、总兵。
从镇压太平天国到第二次鸦片战争、中日甲午、抗击八国联军入侵,及至辛亥革命,韶山都有人参加。
这中间,毛有庆、谭拔萃、谭修升、张伟卿等人颇有可称道之处:
谭拔萃于咸丰三年(1853)投湘军王鑫部刘松山营镇压太平军,同治四年(1865)随队入山东攻打捻军和陕甘回民起义,由哨长升到副将衔参将、提督衔总兵。到光绪二年(1876)即率部参加左宗棠指挥的收复新疆战役,平定英、俄支持的阿古柏军入侵,光绪十年因伤病死于军中,朝廷以记名提督、加赏一等轻车都尉。
谭修升于同治十二年(1873)投湘军左宗棠部,光绪二年(1876)随左入新疆,参加平叛、收复新疆战役,在吐鲁番、托克逊、达坂、玛纳斯、乌鲁木齐诸役中屡立战功,升守备、都司、游击、参将、协副将,授武威将军。民国初,他仍率军守阿克苏,授陆军中将衔,投军后未还乡也未在家乡置田产,1919年卒于任所。
分析韶山历史上这一次从军热潮,起因在于民众对太平天国的模糊认识――太平军被官府称为盗贼,其本身又未很好地从国情出发唤醒民众,在外国势力大肆入侵的时候却提出“拜上帝教”,此“上帝”虽非彼“上帝”,却是不合国情的,这便很容易为曾国藩这位大儒利用,一当曾氏大倡“忠义血性”的儒家伦理,便很快为下层知识分子乃至民众相信。要强调的是,虽然韶山人随曾氏出楚,对于推动历史的进程并未起到大的积极影响(有少数人参加了抗击帝国主义入侵),但自此,军人成为人们心目中的神圣名词,尤其是一批提督、总兵出现之后,韶山的各姓氏家族顿觉门楣生辉,尚武精神蔚然升腾!此后,参军成为一大时尚。毛氏宗祠大门下联为“捧檄家声”,即体现出这种精神!
毛泽东正是在这种精神中诞生,又在这种精神熏陶中长大的――他的家族中,远有毛有庆、毛正明、毛恩毅(道光二十六年--光绪十七年),近有堂伯父毛麓钟、父亲毛顺生,他们都曾在军中干过。无疑,从故乡对毛泽东的影响来看,尚武精神,是不可忽视的因素。
其影响在于,毛泽东自小生长在这种尚武的环境里,一种军人气质便潜移默化地进入到他的身心!他后来投笔从戎,参加湖南新军,乃至于成年之后,统数百万大军驰骋大江南北,成为威震世界的伟大军事家、战略家,都不能不说与故乡的尚武精神有着某种内在联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