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山里的土家人口中,玉米不叫“玉米”,叫“苞谷”;土豆不叫“土豆”,叫“洋芋”;小麦不叫“小麦”,叫“麦子”。这是土家人的三大主粮,苞谷排在首位,地位自是不同寻常的。“民以食为天”,苞谷是土家人的命根子。
土家人认为苞谷最“经饿”(土家方言,即“饱肚子”)。他们通过多年实践,仔细换算过一斤包谷抵得上四斤洋芋或两斤麦子。因此,在每年的收成中,即使洋芋、麦子产量高,只要包谷产量不高,土家也会发愁。相反,即使洋芋、麦子产量低,只要包谷产量不低,土家人也会高兴。土家人种植苞谷很累。头年冬天,冒着寒风把田地弄松。田地多是坡田,因此多半用不上耕牛,更不用说“铁牛”(即耕地的拖拉机),只能靠土家人的双手的挖锄,一锄一锄地挖松全部田块。翌年春天,土家人一粒一粒播种;夏天,则头顶烈日,在苗地里施肥,薅草。每次都弯着腰,一棵苗一棵地等待弄。其辛苦程度可想而知。
土家人收获苞谷也累。中秋时节,苞谷成熟了,为了不致在连阴天霉变,必须趁天睛赶着收完几千上万斤苞谷。总是每天早早下地,由老幼把苞谷棒子(带壳)从梗子“腰间”扳下来,由青壮劳力一筐子一筐子背回家去。晚上,一家人回到家。辛苦了一整天的家庭主妇还得上灶做饭,其他人也不得休息,都围在苞谷棒子堆旁,一个个地将壳撕开,扭下,往往干到深夜还不得完,困了、累了,总以山歌来打发疲劳和困倦,等到撕完、扭完,已是深夜,才得以休息。土家人保存苞谷也很累。几年上万斤苞谷收回家后,一家人又得把苞谷籽从棒子上(不带壳)扭下来。力气大的青壮劳力一手紧握一把压在屁股下的铁火钳,一手紧握棒子,不停地相互扭动,一个又一个……老孺妇幼则一手捧着苞谷棒子,另一只手一粒一粒地往下扭苞谷粒,一个又一个……几天扭下来,手上已是血泡累累。这还不算完 ,还得在睛天,把扭下的苞谷籽倒在篾席子上,铺开,晒上几天,直到晒干后装入粮仓。每天早晚都得一箕一箕端进端出。
土家人吃苞谷也很累。他们先把苞谷籽放在百十斤的大石磨里,一把一把,一转一转,由青壮年推成细面。往往一家一个月的食用,要这样推上一整天。吃得精细的人(嫌苞谷饭不够柔软),有时还要在苞谷里掺上水,在小石磨里一勺一勺,一转一转,推得很细很细,然后在铁锅里炕成很薄的一张张皮子(俗称“豆皮子”),再切成细条,象面条一样煮来吃。而这样辛苦一整天所得,大约仅够一家人吃一星期。
虽然土家人种植苞谷累,收获累,保存累,吃也累,但它毕竟是土家人的宝贝。在它们还未成熟时,嫩棒子煮来吃,清甜清甜;烧来吃,又香又甜;制成窝窝头烤来吃,又酥又香又甜;熬成糊糊吃,则又是一番风味。嫩壳叶、嫩梗子则是牛羊过冬的主饲料。由于苞谷籽富含蛋白质,又富含抗癌物质,因此以食用苞谷为主的土家人往往身体很棒,而且几乎不患癌症。枯壳、枯梗子铺在床上,是土家人的“席梦思”;垫在牲口栏里,则是牛羊的暖窝;牛羊吃下的剩料还能被“沤”制成上等农家肥,为来年洋芋、麦子丰收打好基础。
土家人种植苞谷很累,收获累,保存累,吃也累,如今却好多了。由于近几年农业科技的不断发展和实用性的增强,省去土家人不少麻烦。如,一瓶除草剂就可“薅”去大量杂草;一台吹风机几小时就可以吹干大量苞谷籽;一台电动干湿磨几十分钟就可把苞谷籽磨成面粉。再说,时代进步了,土家人付出的辛勤和汗水也得到不少回报,二十几年来,农村实行包产到劳联产责任制,粮食十年有九年丰收,土家人有了大量余粮,于是趁国家搞改革开放之机,在苞谷还嫩时,就扭下棒子卖给城里的市民,或者干脆煮成甜的、烧成香的、烤成酥的“成品”后,高价卖给城里公民,既省去 收获和保存的麻烦,双赚大钱,很划算。吃着吃着嫩棒子,苞谷可就成熟了;土家人把余粮运出山外,换来柔软可口的大米,或者制成“玉米粉条”等商品,推向中国大市场,甚至出口挣外汇。
土家人拥有苞谷,是苍天赐下的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