绰号
绰号,也称诨名、混号、诨号,它和别号、斋号的初级性区别,似在于几乎全部为他人所取,然后得到公认,使用性完全不取决于担当者本人的意愿。而任何一个绰号在获得多数人认可之前,又几乎全部是通过口耳相传的途径传播,这与别号、斋号的发生与流传照例都依赖文字自署、又多借助作品的方式,形成中级性区别。很多绰号都在与相貌、姓名、生理特征相结合的条件下,对担当者的禀赋德性、行为举止等作出外观与内涵有机统一的概括,同时富有强烈的公众舆论的褒贬性能,从而也在某种程度上构成社会评判机制的一个部分(其间因阶级立场、文化教养和道德观念的不同所造成的分歧乃至错误性导向,是另一回事)。因此,它又和别号、斋号通为取用者个人思想感情的表述或纯主观性的自我评判和标示,形成高级性区别。
绰号起源的时间,很可能比自取别号还要早。魏晋南北朝时代,士风丕变,读书人相互取用调侃性绰号陡增。《世说新语》中记张湛好于斋前植松柏,人谓“屋下陈尸”;袁山松出游好令人歌挽,人谓“道上行殡”;及髯参“短主簿”、“入幕之宾“等皆是。
唐宋之文化氛围,益加开放流畅,世人互相晶目、争取绰号是一种社会风气。
入元明后,诨名成为草莽文化和市井文化共同表象之一的特征业已定型,以明末农民大起义为例,见于史料的绰号如“老回回”、“左金王”、“革里眼”、“活曹操”等,便有上百个。与此同时,在上流社会里,绰号又成为互相诋毁或派系斗争的一种工具。如东林党人攻击阉党,则有“五虎”、“五彪”、“十狗”、“四十孩儿”等各种品目;反之,阉党亦编造《东林点将录》,以《水浒传》里的混号加之政敌,如“托塔天王李三才”、“及时雨叶向高”之类,不胜枚举。是为庙堂之高,江湖之远,绰号诨名,无处不传矣。
从上述绰号小史可知,绰号并非全是轻薄子之互相品目。有些绰号是公论所赠的美号,是人民爱戴绰号担当者的口碑。明代监察御史丁俊生活节俭,常食豆腐,人称“豆腐御史”;新繁知县胡寿安种菜自食,人称“菜知县”,都是对为官清廉者的颂扬。再如“阎罗包老”、“铁面御史”之类绰号,则是对刚正端直的褒扬。明代荆州知府张宏,坚决不接待通关系走门路的人,时人赠号“闭门张”。即使在今天,谁要能从老百姓那儿得个这样的绰号,也是光荣的事。
绰号又是讨伐邪恶、嘲讽奸佞的口诛之剑。如北魏人拓跋庆智任太尉主簿,不论大事小事,非贿不行,唯胃口不大,十钱起价,人“钱主簿”;还有不少文人骚客、书画高手或梨园名伶的绰号,多起于对他们学术和艺术成就的褒扬。如南朝刘孝谅,精通晋朝史实,绰号为“皮里晋书”;唐代李守素,最擅谱牒之学,绰号为“肉谱”;北宋词人张先(字子野)因平生有三句得意的词句皆带“影”字,被取绰号为“张三影”,以及诸如武士中的“活张飞”、“活武松”等。
从起用缘由看,绰号也可以作粗略分类,或描摹性情,或记述轶闻,或勾画相貌,或表述特长。而从语言艺术看,绰号对汉字文化潜力的开掘,在修辞手法上所达到的造诣,都远远超过了名讳、表字、别号、室名之类的平均水准。也许大多数绰号都不像前者那样或出于经典,或工于雕琢,缺乏书卷气雅致味,但它们运用简练精辟的语言所塑造的艺术形象,却真正能使担当者在人们闻见时而获得一种立体感。
当然,绰号也有它的明显缺陷,有时或流人低级趣味,如讪笑他人生理缺陷,因比喻夸张而近乎为虐等。